到了次日早上,她又是用她那着老棋,只说是头晕,又不肯起来。
宋氏也明知道她并不是病,更不睬她。睡到了上午,宋氏提了一筐子衣服,到村子围墙外大塘里洗刷去了。春华躺在床上,仰头看屋顶上那玻璃明瓦,漏进来的一方阳光,那光线拉长着一条,由屋顶通到地面。在光线里面,看到无千无万数的灰尘,飞腾上下。心里就跟了想着,若不是这太阳光射进屋里,哪里知道四周有许多灰尘,真是说眼不见为净,古人说,不愧屋漏,大概就是指了这一些阳光说的。天啦!果然是这阳光里,你可以看到我,你就凭心断一断吧。像我这样一个齐齐整整的姑娘,嫁一个瘌痢头,肮脏一生了事,能叫我心服吗?听说那个人还是死笨,读了六七年书,连一部《四书》还没有读完。我读了一肚子诗书,将来不是对牛弹琴吗?天啦!我若是造了孽,应该受罪的话,你就把我收去了吧,我情愿死,也不愿受那肮脏罪。她想到了这种地方,一阵心酸,两行眼泪,早是直涌了出来。女人的眼泪,本来就容易,而女人流泪的时候,同时又极好想心事。论到春华的心事,却是比别种怀春女子更复杂,她知道照书上讲,女子是不应该偷情的。但是不偷情,自己这一生就完了。她知道和小秋谈恋爱,那是很险的,但是自己心里头,总不能把他丢开,还是进呢?还是退呢?还是受委屈做好人呢?还是失身份求快活呢?她这小小年纪的姑娘,简直没有法子来决断。她想到这实没有法子来维持自己,结果还是用了那个老法子,呜呜咽咽哭上一阵子。